漫畫原著:Emma Hsu
小說:罐罐
为了摆脱火焰王对我的追杀,伊登老师带着我翻山越岭,终于赶在黎明时分到达了一个能让我们安全容身的新地方
——那是荒山尽头,“碎心湖”边上,一个非常隐蔽贫瘠的村庄。
一切安定之后,为了生计,老师寻了一份帮村里人写信的工作,以此换一些微薄的收入以及生活的必需用品。
在“工作”之余,他依旧会像以前一样教我读书写字,和我说一些我喜欢听的英雄故事。
而在他“工作”的时候我会出门去,将今日所要用到的柴火劈完,在上山寻得今日份需要用的草药提前放在家里。
面对偶尔来家里寻老师帮忙的人,我都会礼貌的和他们打招呼,并且告知老师的去向。
除此之外,我基本不和别人说话
——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个通缉犯,没准哪天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被别人告发到皇城去,这样会给老师惹麻烦。
我的这条命都是老师救的,我有什么资格给他惹麻烦啊……
我不能和山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玩,所以空出来的时间,我会一遍一遍温习提升我自己的各项能力,无论是力量,敏捷,身手还是武艺。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毕竟在这动荡并且被追杀的时刻,我需要保护好我自己,我也需要保护好我最好的老师,我现在唯一的亲人——沃夫冈•伊登。
在夜晚的闲暇之余,我常会带上暮星之剑漫步到碎心湖边,寻了草地坐下,盯着偶尔泛起涟漪的湖面,一直发呆到深夜。
伊登说,这碎心湖原本是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后来因为收集了太多太多伤心人的泪水而化成了湖泊。
我常感叹,不知这碎心湖里,是否有该我的一捧眼泪。
春去冬来,转眼已经过了一年,我比那时大了一岁,并且经过生活的磨练显得更成熟了一些。
尽管我只是个16岁的孩子,但我知道我肩上的担子并不轻。
我把每天都当成生命里的最后一天来活——因为第二天睁开眼睛时见到的是火红的初升的太阳,还是惨烈的黑暗的地狱…
这…我和伊登都不知道。
这种日子对我来说实在艰苦而又难熬。
我无数次。想要向老师坦白…我撑不下去——
这对于我来说太残酷了,对于老师来说又太不公平了,我想让老师把我丢下,由我自生自灭……
我反倒希望他像其他人那样……跑得远远的和我这个罪臣之子撇清关系。
但有时我又想,离开了他…我还能依赖谁呢?
……他又能去哪里呢?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纠结与烦闷终于把我击垮了。
那天一早我便像往常一样,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之后就拿上暮星和老师说我要去习武。
“去吧,克莱门,今天我不用工作,不过还是要帮人们抄一些书稿,你记得早一些回来就好,如果饿了的话记得带上面包。”
老师的声音依旧轻柔,不愠不火,他的眼神里闪着慈祥温和,慈祥到我不敢直视,只得低着头快速的嗯了一声,之后飞也似的跑走了。
——是的,我对他说谎了
我只是带着暮星一路狂奔,登上山头,隔山眺望着皇城。
我承认,我想家了——那宏伟森严的皇城里,有我曾经的家,有我曾经的家人,有我的回忆,有我的过去……
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我失去了疼我爱我的母亲……
失去了那些用着最大的耐心陪我玩耍,陪我成长的将军府的佣人们……
以及……
我那穷极一生,为火焰王竭力奉献自己所有的骁勇善战而又温和严厉的父亲……
………
我不再是将军府的少爷了,我只是一个孤儿,一个被迫逃亡的通缉犯,一个不能和村庄其他孩子们玩耍的孤僻怪人。
呵……还真是命运弄人。
我依旧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让斗篷的帽子遮住我的脸,将暮星立在旁边,一遍一遍的抚摸着,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渐沉。
当星光笼罩了大地之时,我再度来到了碎心湖的边上。
借着皎洁的月光,我寻了一颗梨,湖面较近的树在树下坐着,任耳旁的风轻轻的拂过,带来阵阵寒冷和凄凉。
一如我失去了一切的心,悲痛而又冰凉。
——神啊…如果说我有什么错的话,请上天告诉我……
我发誓我会悔改,如果是因为我贪玩读不进书,我发誓我都会悔改………
可为什么你要带走我的家,带走我的一切,以此来惩罚我呢……
忽而我感到眼睛一阵酸涩,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
——涩涩的,咸咸的,冰冰凉凉的……
这是什么?眼泪吗?
…………这就是眼泪吗?
感觉还真不好………
我有想过不要这样,因为我怕被别人看见我的狼狈,可这清冷的夜无异于像是内心深处最大的显微镜一般,放大着我的孤寂,放大着我的寞落,放大着我的一切感官。
我索性决定不再忍耐,将袍子拉到最低,盖住自己的头,双手抱膝,似乎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的眼泪吞进自己的心口去,吞进自己的膝盖去,任由自己的呜咽和啜泣声逐渐变得清晰
——父亲……母亲……大家……
我真的…好痛苦啊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擦了擦哭到模糊的眼睛,发现不远处闪着一束摇晃的,微弱的橘黄色灯光。
奇怪,这么晚了这里怎么还会有人呢?
是山贼还是盗贼呢?
想到这儿,我抱紧了怀里的暮星,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一言不发。
随着灯光离我越来越近,我才听到了一阵几乎沙哑到破音的呼喊声——
“克莱门——克莱门你在这里吗——克莱门——!”
听着这沙哑之中透着点熟悉的声音,我心里一惊。
糟糕……是老师!
反应过来的我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光——该死的,又让老师担心了………
他本身为了救我,为了带我逃亡就落了恶疾,腿脚不便,还要走这么远的地方来寻我,鬼知道他绕了多少路啊!!
——妈的克莱门…你真不是个东西,好大的脸面啊,让一个因为你而落有腿疾的人这么焦虑万分的找你!
我暗暗的骂了一句自己之后,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清了一下快要哭到沙哑的嗓子,确保自己发出的声音足够大,这才略带颤抖的喊了一声:“老…不…伊登——!我在……我在这里……”
似是听见了我的回应,远处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以及有力的拐杖声越来越清晰,同时我看见的,还有那愈摇愈烈的暖黄色油灯。
终于,伊登带着那盏微弱的油灯出现在我面前,我听到他的一声长叹,似乎是终于找到了我这个不让他省心的小孩,心中的一块大石怦然落地一般。
望着他,我有些微微的发愣,甚至看见了他从额角渗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以及那因为过度奔波而明显粗重了的喘息声。
不消片刻,我感到身旁有一些小小的动静——
原来在我发愣的时候,伊登已经把拐杖靠在树边,将油灯放在了我们腿前的空地上,挨着我温和的坐下了。
我移开了视线,只是把袍子盖过头顶,将自己蜷缩起来,透过袍子的阴影盯着地面上那昏黄的灯光,试图将我的所有情绪掩藏起来,沉默到一言不发。
——毕竟我知道,长时间的行走会给他本就行动不便的脚雪上加霜……
——然而他还是这么做了,上一次为我,这一次…同样也是为我。
这使我的心里充满了内疚和自责,甚至内疚到根本不敢抬眼看他。
明明说好不给他找麻烦的,现在算怎么个事儿?
又是因为我乱跑,所以才连累他寻我这么久,所以才让他这么累………
我这他妈算哪门子好学生啊……!
“呼……终于找到你了,克莱门……”伊登喘了口气,半晌一直沙哑的重复:“你没事…太好了……”
“…………”我只觉得喉咙发干发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想说句话都非常困难。
“你这小子啊…怎么出来了就不知道回家?还好今天找到你了………如果找不到你,我会非常担心,毕竟外面不安全——以后练完功之后你要记得早点回家,如果你想出来坐一会儿的话,我可以陪你坐一会儿,但是你不要再一声不响的一个人跑出来了,好吗……”
我感到我的身体向旁边倒去,旋即我便靠在了一个怀抱里,头顶上传来隔着斗篷轻揉头发的感触,紧接着伊登清冷的声音便传进了我的耳畔,他虽然语气故作轻松,但我能够听出他那难以掩盖的疲惫。
“伊登……对不起……”或许是他此刻的温柔融化了我内心的寒冰,又或是出于内疚,出于对他的歉意——总之我不想再对他撒谎了。
“嗯?”伊登的声音明显有些透着疑惑,似乎他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给他道歉。
“我今天没有练功……从家里溜出来之后,我去看了皇城……”我顿了顿,尽量调整好语气和心情,不让他听出我的狼狈:“我……想家了。”
空气似乎因为我的这句话变得凝结,周围非常安静,就连伊登也暂时没了声音。
……我果然不应该说这种话,因为现在我已经没有家了,我有的只有他,只有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沃夫冈•伊登。
以及那个再平常不过的,属于我们的家。
半晌,我的左肩一沉。
——是伊登,他正慈爱的抚摸着我的肩膀,只是他的臂膀收紧了,任由我待在他边上。
沉默良久,他才轻轻开口对我说:“克莱门你其实很孤单吧,在这里你没有同龄的朋友,不能和村子里的村民以及小孩子们说话,不能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成长,卷入皇室,卷入政争……背负着一堆本不该你背负的东西,小小年纪就被迫亡命天涯活得如此辛苦……很抱歉……无论是你的父亲雷金纳将军还是我,都没能让你无忧无虑的成长——”
我静静的听着,只是透过袍子的薄纱,看到他平静如水的眼眸里,此刻竟爬上了一丝伤感和愧疚。
……真糟糕,鼻头怎么又酸了……
“不…伊登你不要这样…”顿了顿,我只是抓住他的手腕,颤抖着说道:“你没有错……要说真正有错,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是我连累了你……我连累你坏了你的腿,连累你未婚却又要着我这么个累赘生活……”
我的声音越说越小,只觉得喉头哽得越来越厉害
——我不懂,我真的搞不懂,我不懂他为什么要为了不能让我像其他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成长而道歉。
明明他当初答应我父亲来将军府做我的家教,又在我被满门抄斩时费尽心力,死里逃生救我一命,带我寻新的地方供我安身,抚养我长大。
他明明可以不做这些的,明明可以在我被灭门时跑掉留我一个人,让可恶的阿克曼将军和他那些该死的手下把我杀掉,或是在山上的时候一声不响的把我丢下,让我冻死在山里,亦或是被野狼和猛兽碎尸万段,又或是让追兵寻得,杀了我拿我的头去领功……
但他没有,他始终没有离开我,他始终在陪着我保护我,教导我,抚育我。
他为我做的够多了……即使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也为我,为我们法兰兹家族做的够多了。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的断了线——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从未离开我,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不论我是将军府的小少爷,还是如今落魄流亡的通缉犯,他始终都在我的身边,这也是我第一次感到还有除父母之外的人如此的挂记我,疼爱我。
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既然如此,那他还有什么好愧疚的呢?
“克莱门,你听好。”伊登拍抚着我的后背,温柔的说着:“你的父亲雷金纳是我的好友,是我见过品行最端正,最贵重,也是最勇敢的人。”
“……!”我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这是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我父亲的名字。
“我原本无心政争,只想和书籍为伍,但是雷金纳的品行打动了我,他勇敢,真诚,正直,仁慈,善良,忠心……在现在这样动荡不安,人人自危的王朝之下还能保持着这样的品行,这着实令我敬佩,所以我才答应他穷尽我毕生所学,尽我最大的能力教导你,让你成为一个有知识有头脑的武人。”伊登目视着前方,用他那平静的叙事的口吻向我诉说着他和父亲的事情,只是言语间我听出了他对父亲的惋惜和思念。
以往父亲常说,要效忠君主,为国家奉献一切,执行命令,保家卫国是将军的天职。
他不光这么说,还在切切实实的做。
但结果呢?结果却落得我们法兰兹家族满门抄斩的惨剧。
想我父亲忠心耿耿,为家为国,最后却落得个不忠不义欺君的罪名。
呵……真是讽刺。
似乎是觉察到了我的愤怒,伊登缓下语气说道:“克莱门,你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父亲,你是将军之子,身上流着法兰兹家族的血液,尽管那时你的父亲希望你从文,但即便这样也阻挡不了你,你天生就是个武将之才……四年前我教你读书,可如今你读书没有多大进步,倒是武艺突飞猛进。”
“但是……”我握紧了拳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静静的听着,思考着。
“但是,即使这样也需要一个懂得赏识良将的君王,正如每个战士都要寻找一个值得他托付性命的英雄,而这个英雄在哪里,这需要我们一起去寻找……即使这条路很漫长,很艰辛。”伊登拍了拍我的肩膀,清冷的声音里带了一些郑重:“在此之前我希望你铭记失去父亲的痛苦,将他放进你的心中,让他成为你的力量,做一个如他那样不屈不挠,骁勇善战,忠诚勇敢的战士!”
“可是伊登,你说,我真的有必要像我父亲那样对火焰王那样的君王忠心吗?”我皱紧了眉头,咬重了“忠心”两个字。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你不是从小就立志要当帕特罗克罗斯吗?你总会寻得到那个属于你的命定的英雄,只要那时你忠心护他就够了……但前提是你必须先保护好自己。”伊登扶住我的肩膀,定定的看着我,我见他嘴角浮现出一丝隐隐的笑意,似乎我还是当年那个看了一整则故事就热血沸腾嚷嚷着要当帕特罗克罗斯的小孩儿。
但我,真的会找到属于我的阿基里斯吗……
“克莱门你来看。”顺着伊登的声音,我暂时收回了思绪,抬起头去,同他一起望向闪着粼粼微光的平静湖面。
“我知道你很想念你的父亲,你想念过去……但是也不能忘了残酷的现实,我知道灭门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打击很大……但是克莱门,你要坚强,得撑过去,不能总是活在痛苦的回忆之中……”
伊登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像是抚慰又像是在教导。
然而面对他的教导,我只能苦笑,苦笑着倾听,捡起一块小石子,心不在焉的丢入水中看它激起那微小的浪花。
——仿佛此刻在我的眼前,已经不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而是我15岁生日之后第二天的烈烈骄阳,是我家附近大广场上的刑场。
而彼时的我,只能够躲在自家昏暗的地窖里,透过地窖的通风口凝视着远处的刑场。
我亲眼看见被抓走之时还穿整齐的父亲,那日打着赤膊被压上刑场。
我看见他身上满是血污和伤口,我无法想象,仅仅是一个晚上,他经历了什么……
我亲眼看见沉重的锁链套上了父亲的颈子,伴着手柄的隆隆声逐渐收紧,将他吊上半空。
自始至终,我的父亲没有挣扎,甚至看上去都没有痛苦……
他死了,就这样死在我的眼前……
我抱着怀里的暮星瘫坐下来,靠在墙角喘息着,试图拼命从我看到的那残酷的景象中缓出来。
直至我听见来自大广场上的嘈杂,喧哗,伊登才惋惜的告诉我——
那代表着……行刑结束了。
我下意识的朝窗外望去,果然看见了那还未撤除的绞刑架上我父亲那随风摇摆的尸体。
…………
试问,世上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加痛苦的事吗?
有,那便是看着至亲一个接一个的惨死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有那么一瞬间我埋怨自己没用,我为什么没能救出我的父亲,反倒让他,让我的母亲,让将军府的所有的佣人牺牲生命来保全我。
神啊,为什么你不把我一起带走,为什么不让我随了他们去……为什么对伊登和我都这么不公平………
我心中似乎有一团火灼烧着,想要把我吞噬燃烧殆尽。
无数的罪恶感和无力感向我袭来,我又怎能不痛苦呢?
我向昏暗的夜空中伸出手去,仿佛这样就能抓到什么……
可事实却是一片虚无,就连夜风也从我的指尖毫不留情的消逝了。
“咚——”随着一声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再次将我那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和我头进去的那颗石子不同,这一次,我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着一圈一圈大小不一的涟漪,
“……?”
我转头看向旁边的伊登,他这才收回手去将另一只手放在腿上,望着我微笑。
我感到迷茫,并不能理解他此时对我笑的含义。
“看见了吗…那湖面上的涟漪?”半晌,他将视线移回到我的身上,开口问我。
“……”我点点头,但我始终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学我丢一颗石子去湖里呢?
“为什么同样是一块石子,我能让它泛起涟漪,可你却只能让他发出小小的声响呢?”伊登拍拍我的肩膀,问我。
“或许你比我要用力?”我抬起头来,闪着琥珀色的眸子,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是的。”他冲我点点头,紧接着说道:“你看,这湖面就像我们现在这动荡的王朝,表面风平浪静,安静祥和,实则波涛汹涌,暗流无限,我们所要面对的不仅是朝堂的斗争,更是人心的角逐,我们不能预计将来会不会出现如我们所想的英明神武,敢做敢当的明君,但首先我们要明哲保身,这样才能确保像我将石子丢进湖中时泛起涟漪,掷地有声,明白了吗?”
“……”诚然,伊登说的没错,看来对于时局以及趋势的把控,他永远看得比我要深。
“克莱门,火焰王残害了你的父亲,我知道这让你非常愤怒,非常怨恨,非常伤心,你的父亲是我最好的朋友,对于他的死…我也非常伤心——”他将语气缓下来,温和的说:“但是…你要懂得,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过去的回忆是痛苦的,但你必须要学会走出来,让痛苦作为沉淀你,打磨你的基石,从而变得更加刚强,若说你手上的暮星是王朝的暮星,那你就是法兰兹家族最后的希望,是法兰兹家族的暮星!”
我抬头看了看伊登,我看见了他目光里的期许,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明白了自己的宿命,自己的责任。
以往,父亲一向身先士卒,他的勇气是我的楷模。
而如今,也许我真的应该向伊登所说,将父亲放在心中,不断的磨练自己,最终成为像父亲那样骁勇忠诚的将士。
或许…成长为一个有才华,有头脑的将士,为值得托付的君主将忠烈之血洒于战场,这是父亲对我的期许。
………
我看向伊登,久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比我更明白。
半晌,我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油灯拿近,借着昏黄微弱的烛光,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
信封上的字迹已经由于时间的推移而略显模糊,但是仔细去看,还是能够隐隐看清信封上的字迹
—— To Clement。
自从我15岁生日那天经历灭门惨案之后,这封来自我父亲的生日祝福信就一直随我颠沛流离,或许是时间冲淡了记忆,到今日我才发现我从未打开它。
望着信上的火漆印,我心中泛起了久违的期待。
我的父亲会写些什么呢?
展开有些泛黄的信纸,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整齐有力但却秀丽的字体
——
“给我的克莱门:
克莱门,我亲爱的孩子,你已经长大了,不知道你看到这个,会开心吗?
你知道的,爸爸是将军,常年随军征战,经常不在家里,因此没有太多的时间好好陪伴你,看你长大,也许会因为征战错过你成长中的一些大事儿,作为父亲,这是我的遗憾,同时我也要为我缺席的那些重要的时刻向你道歉。
不过呢,克莱门,今天是你十五岁的生日,再过不久,你就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我的孩子,未来有非常非常多变幻莫测的事情在等着你,所以往后的日子,我希望你用你最大的勇气,去面对你遇到的一切困难。
但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最值得骄傲的好孩子,祝你生日快乐!
记得吃蛋糕,别再把脸抹花——!
——父:雷金纳”
合上信纸,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倔强的扬起头来,把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倒了回去。
信中的父亲还是这么温柔,慈祥……
但往后的日子,他只存在这封信里了……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朦胧的泪眼之中,我仿佛又看见了我的父亲。
在他闲暇的时间里,我们一起在草地上奔跑,有时碰上雨后空气新鲜之时,干脆躺在草地上将自己伸展开进行放松,亦或是匍匐在草地上进行着扳手腕的游戏,不过那时父亲的力气总要比我大上很多,往往是我用双手都撼动不得半分的。
有时他会带我去海边,任由我调皮的骑在他的肩头看夕阳缓缓的落下……
我原以为这样安详快乐的时光可以很久很久,可谁知……
…………
“克莱门,如果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这里是碎心湖,本就是收集了所有伤心人的眼泪才汇聚而成的,所以如果你想哭,那就哭吧,就只当你是个伤心的人——但是,往后的日子里,请不要再轻易哭泣,我不希望看到你流眼泪,更不希望你困在回忆里,我们都有我们该做的事,为了你的父亲,为了法兰兹家族,答应我,做个坚强的男子汉。”
似乎觉察出我悲伤的心境,亦或是觉得我憋回眼泪的样子太过狼狈,或是纯粹出于对我的关心,伊登将我揽入他的怀中,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后背,缓声安慰。
听着他的话,我仿佛得到了特赦一般,将头深深的埋入他的怀中,任由自己从无声的哭泣转为低声的呜咽,最后转为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不记得我哭了多久,只是听得我的嗓音慢慢变得沙哑。
当我完全清醒的收回理智从伊登的怀中直起身之时,恍惚间,我看到了一颗流星。
这意味着什么呢?
或许这颗转瞬即逝的流星,是我寄给过去的自己的一封信吧,致我亲爱的的父亲,致那段我不得不封存进心底的时光。
当我转头时便看到东方的天际翻起了鱼肚白,一轮朝阳正在慢慢的升起,温暖的阳光洒在了我和伊登的身上,似乎给我带来无尽的希望。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满带着露水的湿润空气,缓了缓心神,沙哑的说道:“伊登…你看,天亮了……”
“是啊,克莱门,天亮了,在朝阳升起之时,一切就都被照亮了……走,我们回家。”
伊登望着朝阳接下了我的话茬,的话里似乎多了几丝欣慰,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用一侧肩膀和一只手臂稳稳的搀扶着他,和他一起略带蹒跚地走向回家的路。
再次坐在门前空地的小凳上,我凝视着父亲留下的暮星,将剑柄紧紧的握在手中,望着上面闪闪发光的红宝石,暗自发誓
——我是将军之后,是法兰兹家族最后的暮星,最后的希望,我会好好儿的活下去,因为我将承载着伊登和我的父亲,承载着整个法兰兹家族的希望, 好好儿的活下去。
我的阿基里斯啊……现在的我尚且不知你在何方,但我一定会找到你,不管前路有多么艰辛困难,不论还要面对多少的苦难,我都将把它视为对我的历练。
而我,前朝将军雷金纳•法兰兹之子,绝不逃避,绝不认输!